一个90后站街女背后的隐私
一个90后站街女背后的隐私 图文无关
走完了长长的引桥,扬灿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。零点过十分,正是恰如其分的时刻。过桥的车辆也稀少了,司机们将车开得飞快,拖着雪亮的尾灯,如同流星一般消逝在市区里。
有人在跟踪她。上引桥的时候扬灿就感觉到了。她凭着直觉都能知道由黑暗中向她投过来的目光,向她靠近的脚步。姐妹们把在街边的等待叫做钓鱼,鱼上钩的时候,总有些高兴。经过了短暂的讨价还价,绝大多数的“鱼”都会并肩和她回到她的小房间中去。
这个跟在后面的家伙是“鱼”吗?杨灿觉得很心烦。她随时可以由桥栏杆上攀过去,按照她无数次想象过的那种样子,慢慢松开手,身体向江心掉下去,几分钟时间,世界就会在她眼前关闭。但她可不愿在这个家伙的注视下去完成她计划了一个多星期的事,即使他是一个随便的过路人也不行。
活着,还是死去?不仅丹麦的王子哈姆莱特会遇到这个问题,有时候我们城市里,一个美丽的站街女也会遇到。她猛地一下转过身来。果然,一辆出租车停在离她十余米外的地方,司机已将前窗的玻璃摇了下来,靠着车窗正在吸着烟,月光照在他脸上,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神情。
“我不要出租车,你走吧。”她说。
“你总会要的,现在生意不好找。”司机笑了一下,白牙在月光里一闪。
“你跟了我一个多小时了。”她说。司机没有回答,显然是默认了。
“你走吧,我用不着坐出租车了,免得浪费你的时间。”
“这桥上风景不错,每天晚上我空车过桥,总要停下来抽两支烟。”司机说着,拉开车门竟走下桥来。
这在杨灿可是一件心烦的事,有什么办法呢,世界上真是没有如意的事,哪怕是你去寻死。这个家伙肯定是以为她来这里招徕主顾的,没有一个出租车司机是好东西,晚上他们的眼睛比公猫的眼睛都贱,她感到后悔的是出门时穿上了这套实在是有些招摇的行头。
“你认错人了,我不做生意,你不走,我可是要喊人了。”她说。
“我不过是停下来抽两支烟,人有时是很寂寞的。”司机现在已走到她的对面了,他的脸上浮现着温和的笑,并不是让人一眼就觉得反感的那种人,衣裳也都很干净,身上有一股很淡的烟草的香气。
“别装高雅了,我受不起你那一套,不就是要找乐吗,开着车下了桥,往火车站的路边上多的是。”她说。
“我不是想找。”他还是温和地笑着。
“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东西。”杨灿侧过脸,望了一眼江面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司机沉默了一下,接着说:“不过谁都不愿看到一个漂亮的姑娘深更半夜里往长江里跳。”
“谁说我要跳江了,我又不是疯子。”她说,声音却很虚弱,她觉得眼睛忽然潮潮的,用手一摸,真的是有泪水涌了出来。
“到我的车里坐一下,外面挺冷的。”司机说。她觉得头脑里有根弦一下子断掉了,混乱一片。出租车停在桥边,几步就到了,她听任司机把她扶到驾驶座旁边的座位上,然后司机自己也上车坐了下来。
司机还是抽着烟,目光落到了杨灿的脸上,“你很漂亮。”
“少来这套,你想要我的话就要好了,我不会叫喊的。”她把手伸到上衣的扣子上,准备慢慢地一粒一粒解开来。她是已下定了决心的,好几天都没有让人碰过,现在这个念头却溃散了。“一佰块,已是最低的价钱了。”
“你真的是误解我了,姑娘,你告诉我住的地方,我送你回家。”司机把烟头扔出了窗外,那一团细细的光向桥下深深的黑暗沉下去。他情绪有些黯淡,弯下腰来,准备拧开打火器。
“我不想走,请你陪我坐一下,好吗?”她的语气温存了下来,甚至是有些恳求的味道了。司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。
“我是妓女。”她说。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想自杀呢?”
两个人沉默了半天。司机忽然说:“去年夏天,我在这桥上撞死了一个人。”杨灿吓了一跳。
“那可有得你受的。”
“没有。当时也是这么深的一个夜里,有月亮,我跑着空车,开得很快,晚上这桥上是很少有人的。”司机停下来看了杨灿一眼。“到桥中间时,忽然有一个人由桥边爬了起来,向路的中间走,我一下呆住了,想踩住车闸,但已经晚了,我的前灯的光强烈地照到那个人的脸上,他连叫喊一声都来不及了,张着嘴,被我撞飞了。”
“当时就死了?我听说有的司机撞伤了人,会回过车来把人压死,免得麻烦。”杨灿问道。
“他当时是斜着飞出去的,正好越过了栏杆,掉下桥去,我听到扑通落水的声音,以后什么都没有了。我刹住了车,呆坐了半天,觉得就像一场梦一样。我还想,也许真是一个梦吧,我没有撞到人。我下了车仔细检查了一遍,我的车头上一点痕迹都没有,没有一处损伤,没有一点血迹。”
“也许你真的是做了一场梦,这种事也是常有的,你在半梦半醒间开着车,有一点幻觉也属正常。”杨灿分析道。
“我但愿是这样,当时也是这么想的。我不甘心,因为我记得有扑通的落水的声音,于是我到人行道上去找了一遍。我发现了一条破麻袋,麻袋上还有一把梳子。”司机打开他的工具箱,真的找出了一把脏兮兮的梳子来。“麻袋我已经扔了,梳子却留着。我记起了前灯在那一瞬间照亮的那张脸,我敢肯定那是一个乞丐,他脸上涂满了灰尘,头发非常长,乱糟糟地堆着。是乞丐,夏天里他们经常有人就在桥边的人行道上过夜,半夜里醒来,想小便,便摇摇晃晃向前走几步,却没有想到这是在公路边上。”
“这把梳子是他唯一的家当了。”杨灿接过那把梳子,在月光里仔细地翻看着,还是一把不错的骨梳呢,虽然弄脏了,缺了好几根齿。“这个乞丐,什么都扔了,却带着一把梳子干什么呢?”杨灿喃喃地说道。
“当时我恐惧极了,脑子里嗡嗡作响。我想道,一切都全完了,我刚刚贷款买下的房子,我的结婚计划,都在这扑通的一声中消失了。”司机说。
“那么深的晚上,谁都不会看到在那几秒钟里发生的事情,何况是一个乞丐,又掉到了江里面,鬼才知道你撞死了人。”杨灿道。
“我也想到了,不然今天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讲话。一个人错误地转动了车轮,另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计划全都成空,纵然是个乞丐,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有自己的计划的。车祸以后,每一次我载着客人过桥,我就会想到他,如果是在夜里,空着车子,便停下来,抽两支烟,再往前走,我知道,那不是梦,我杀了人,我的生活起了变化,有些地方断裂了。”司机靠在座位上,显得非常悲伤。
“我知道你是好人,你救了我的命,今晚你不跟在我后面,恐怕我早就扑通一声跳到长江里去了。”杨灿说。
“你还想跳吗?”
“不想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的生活起了变化,有些地方也断裂了。”
“我以前也上街找过姑娘,不止一次。”
“哦,你认识我吗?”
“不认识,不过你是我看见的姑娘里长得最好的,你在街上做生意,让人觉得挺可惜的。”
杨灿觉得眼睛又有些潮湿了。
“我老是想这把梳子,你送给我吧。”
“好。”司机把梳子递给她,看着她用餐巾纸包好放到包里。
“你现在想要我吗?我是心甘情愿的,以后我也不会上街了。”她觉得有些难为情,这是以前没有过的。
“算了吧,天都要亮了。”司机温和地笑着。
“我没有病。我已死过去一回了,现在我是另外一个姑娘。”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。
天真的很快就亮了,黎明来到这个城市,带来了它淡青色的晨光,城市慢慢地凸现出了本来的面目。大桥上车水马龙,渐渐繁忙起来,司机们开着车由这辆红色的泊在停车道上的出租车边经过,看着窗内相拥的一对尚未醒来的男女,都不由露出会心的诡秘的笑容。